再次回到水面，我朝船上吼道：“你们都闭嘴，让我来解释。”

我慢慢松开人鱼姑娘，说道：“你听我说，听我说，她不是坏人……”

我跟她讲人类好坏干嘛，她们能理解吗？

“她叫石清，以前的确是海盗，但害你们的人不是她，也不是水下那些海盗，是海盗的祖先，可是那些人早就死光了。石清当年还去羕岛给你们赎身，结果你们已经离开，她还是救你们那个男人的爱人。昨晚她带着我们消灭了海神洞里面的所有怪物，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。”

人鱼姑娘听我说完，看了看人鱼岛的方向，有些激动，可能是听到最后一句，她们可以回家了吧！

“真的，不信你们回去看看，海神洞已经干净了。”我重申道。

人鱼姑娘看着石清夫人，始终无法释怀的样子，没想到老夫人扑通一声跪在船上，朝人鱼磕了三个响头，那真是响头，我都听到响声了，一把年纪，我担心她身体扛不住。

“石清求海神宽恕，东海渔帮先辈所犯罪孽，由我一人承担，还望海神将我兄弟尸体放行，石清可永沉海底，替东海渔帮列祖列宗赎罪。”

我都气死了，石清夫人这时候冒出来干嘛，本不必为那些狗日的海盗祖宗承担责任。但是转念一想，她毕竟是当家人啊，我还不是为江中鹤背锅，还不是给爷爷做葬棺人背锅。

前人栽树，后人乘凉，前人惹祸，后人背锅。向来如此！

“妹子，看着我，她也是被海盗抢去做媳妇的，你不能怪她。”

人鱼姑娘不停回头看着人鱼岛的方向，她是有多想家啊！想必她离开海神洞已过百年了吧，之后不是受尽屈辱，就是流亡大海。

“你们放掉那些海盗，现在就回家看看，如果我骗你们，你们回来咬死我。”我拍着胸脯保证。

她看着人鱼岛，我看着她，皮肤白如凝脂，蓝色眼珠子带着忧伤，阳光照着她脸上滑落的水珠，晶莹剔透，看着我心疼不已。下面还有那么多人鱼呢，该怎么解释呢？

她看着我，有点拿不定主意，猛地推开我，钻入水里，我在想着要不要钻下去呢，但总要给她时间跟同伴解释吧。

只好先爬上船等等看，石清夫人的额头已经磕出血，这老夫人也太实在了，张蓬扶她起来慢慢坐在凳子上，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，看着让人心酸。

“老夫人，你说你这是干嘛，我跟她们很熟的，这些姑娘本性也很善良。”我说道。

老夫人深呼吸一口气，总算缓过劲儿了，“事情总要有人承担，当事人虽然全死了，但我既然继承了东海渔帮，就该担当一切后果。”

我点点头，安慰道：“放心吧，我一定想办法捞你兄弟们上来。”

等了大概一个小时，我有些着急了，准备再下去看看，这下去一趟也要搞很久，石清夫人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水生，听我的，下去告诉她们，我可以交换那些尸体，我是当家人。”

“我跟你一起去吧，万一她们攻击你。”刘灵说道。

我敢让她去吗？刚才人鱼姑娘只是急了，压根就不想咬我，若是刘灵在，一个大刀就劈了人鱼姑娘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。

“不会的，我魅力很大，放心，我马上上来。”我吹道，其实不过是沾了江中鹤的光而已，人鱼姑娘估计除了江中鹤，恨所有人类。

我看着石清夫人，只能无奈点头，毕竟她的心愿就是捞兄弟尸体上岸。

朝水下游去，游到几十米深的时候，突然看见底下一片尸体涌上来，吓得我连忙回游，游到一半又发现不对，那些尸体服饰都很普通，应该是海盗吧，人鱼姑娘们还是相信我了？

我钻入尸群，朝海底快速游去，到了沉船处，找了半天，可惜一个人鱼姑娘都没看到，心里竟然有些失落，她们是回家了吗？

快速游上去，海面上一片浮尸，我在水里捆，张蓬和刘灵往上拉，工作量很大，最主要是不能让来往的船只看到，否则就完蛋了，幸好这里应该比较偏吧，海面上比较平静。

全部弄上船，简直累死了，尸体被泡得不像样，但是又没腐烂，按照张蓬的说法，不能腐烂的尸体，是绝对不能投胎的，人死后就应该魂归大地。

船沿离水面已经很近了，伸手就能摸到海水，我和张蓬用早已准备好的塑料纸盖上，然后开向人鱼岛。

石清夫人想得很周到，准备了两桶汽油，但这么多尸体，光汽油是不够的，我们得去桃花寨多找些木柴铺着，尸体水分太多了。

“瘦猴，你和刘灵收集木柴，我挑下去，不然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，我还想结束了去海神洞看看，人鱼姑娘有没有回去呢。”

“就惦记着人鱼姑娘，不过你这主动请缨的态度很好。”

我将绳子打个套，可以用来捆木柴，“瘦猴，你觉得石清夫人有些不对劲吗？怎么捞完尸体，反而愣在那呢。”

“是不是磕头磕晕了？这老夫人真是性格刚烈，我张大师也自惭形秽。”张蓬分析道。

我点点头，想想也没错，她这么大年纪了，熬夜战斗一晚上，还磕了几个大响头，累了也正常。

“砰”的一声枪响，我看着海边渔船方向，吓傻了，扔下木柴朝渔船疯狂跑去。

石清夫人低头靠在渔船边上，步枪对着自己的胸口，她是用脚趾开枪自杀的。海风吹乱了她的银发，似乎每一根都在向我诉说，她颠沛流离却豪情万丈的一生。

我爬上船，扶着她，取下步枪，冲她吼道：“老夫人，你为什么这样？”

眼泪都忍不住了，旁边石块压着一封毛笔写的信，字迹娟秀，看来早就准备好了。

水生，很高兴见到你！

不必为我难过，死亡对我来说，就像一顿饭，吃不吃都行。到现在所有心愿已了，可算是死而无憾，这一切都要感谢你。对于过去，我没有什么要回忆与总结的，大概只有身不由己四个字。我本是渔村女子，年少时也曾幻想过翩翩少年与我相守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后被海盗劫走，为了生存，杀过人，放过火，是非善恶让老天爷去评判。

我有两事相求：

一是火葬了兄弟们的尸体。

二是将我和李奴放一起火葬，了却他的心愿。

将骨灰都撒向大海吧，我们爱她。

石清终笔

我看完信，一滴眼泪掉落在“清”字上，黑色墨水蔓延开来，像一朵梅花。张蓬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，说道：“按照老夫人的遗嘱办吧！”

“老夫人竟然对江中鹤没有一句怨言。”我叹道，将信折好放进口袋里。

“江湖儿女，生逢乱世，自当快意恩仇，爱无悔，死无怨。”

我抱着老夫人的尸体和李奴放在一起，先行火葬，张蓬和刘灵负责去烧那些尸体。海边大火滔天，浓烟滚滚，海浪滔滔，一切都是过往云烟，争什么回春丹呢。

远处开来一辆渔船，竟然是西冈晴子，架打完了，这老妖婆倒是来了。她艰难地下了船，走到我边上，问道：“这是石清夫人？”

“是。”我回道。

她朝石清夫人快要烧化的遗体鞠躬，叹道：“当年在老上海，虽然国家层面是对立的，但我依然佩服三个中国女人，她就是其中一个，可惜当时没见过她年轻时的风采，只闻其名。”